张英栋 山西省晋中市第三人民医院
●关于冬季的“养藏之道”,《黄帝内经》明确指出的原则为“勿扰乎阳”。这就是说,在冬季“养阴”即“勿扰乎阳”,顺应“阳气的潜藏”。
●对于“春夏养阳”,明代医家马莳和清代医家高士宗从顺养生长之气立论,比较接近《黄帝内经》原意。
●冬季阳气无法“主表”,阳无力化气便导致了邪气“结滞”于体表,成为“冬病”。“夏治”即是针对滞留于体表的邪气“结滞”进行的治疗。
●“冬吃萝卜夏吃姜”和“春捂秋冻”当从阳气的升发和收藏这个“本”来解释。
最近,贵报从7月7日的《对冬病夏治理论的再探讨》到8月19日的《炎夏,体内阳气确实虚》,共有7篇文章围绕着“春夏养阳,秋冬养阴”;“冬病夏治”;“三伏贴”等问题展开了热烈讨论。讨论的焦点在于“养阴”、“养阳”的本义及其临床应用问题。对以上问题笔者有如下观点。
从冬季“养阴”=“勿扰乎阳”说起
《黄帝内经》中的确有很多处“阴”、“阳”指阴精和阳气,但还有很多地方不是。朱丹溪在其《局方发挥》中认为“阴阳两字固以对待而言,所指无定在”。
“春夏养阳,秋冬养阴”出自《素问·四气调神大论篇》。要探求此句的原意,需要回到原文中去。该篇首先讲了春三月、夏三月、秋三月、冬三月的养“生、长、收、藏”之道,进而提出“逆”四气的后果,接着得出“夫四时阴阳者,万物之根本也。所以圣人春夏养阳,秋冬养阴,以从其根;故与万物沉浮于生长之门……”的结论。
前面详列的养“生、长、收、藏”之道,与后面的总括“春夏养阳,秋冬养阴”属于互辞,意义相同。这就可以得出养“生、长”就是“养阳”,养“收、藏”就是“养阴”的结论。《黄帝内经》的重要别传本隋·杨上善的《黄帝内经太素">黄帝内经太素·顺养篇》为此认识提供了佐证。该篇中关于此问题是这样讲的:“圣人与万物俱浮,即春夏养阳也。与万物俱沉,即秋冬养阴也”。
关于冬季的“养藏之道”,《黄帝内经》明确指出的原则为“勿扰乎阳”。这就是说在冬季“养阴”和“勿扰乎阳”之间也可以直接划等号。这样的话,“养阴”和“阳气的潜藏”之间的关系便昭然若揭了。冬季养“阴”本身就是指顺应“阳气的潜藏”,没有必要再和”充足的阴液”牵强地联系起来。
明白了冬季“养阴”之“勿扰乎阳……必待日光……无泄皮肤”的真意,与此相对,对于炎夏“养阳”之“无厌于日……使气得泄”的解读便容易了许多。
炎夏“养阳”当解为“顺应发散”
“一年四季的变化,二十四节气的变化,其实就是阳气收藏与释放之间的变化。我们抓住了这个主导,阴阳的方方面面就会自然地连带出来。”刘力红《思考中医》中如是说。这句话对于“四时阴阳者,万物之根本也”做了精辟的解释。
根据“四气调神”的原则,人应该“顺应”四时变化的“道”,对此问题很多医家做了发挥。对于“春夏养阳”,明代医家马莳和清代医家高士宗从顺养生长之气立论,比较接近《黄帝内经》原意。马莳云:“圣人春夏有养生养长之道者,养阳气也。”高士宗亦论:“圣人春夏养阳,使少阳之气生,太阳之气长”。
笔者学友山西中医学院第二中医院高建忠对于“春夏养阳”的解释言简意赅:“春夏应该顺应自然界阳气的升发”,将“养”视为“顺应”,将“阳”释为“自然界阳气的升发”。笔者认为直达《黄帝内经》本意。与《黄帝内经太素">黄帝内经太素·顺养篇》之“圣人与万物俱浮,即春夏养阳也”颇为吻合。
具体到夏季“养长”,彭子益在其《圆运动的古中医学·二十四节气圆运动详细说明》中,给出了如何炎夏“调神”的答案:“夏长……夏浮……浮者,阳热浮也……长者,长阳热也”。炎夏自然界的特点是“阳热浮”,“养长之道”就应该是“长阳热”。就是让自己的阳气顺应自然界“阳热浮”的状态,发散于体表。
阳气的发散怎么才能做到呢?需要“无厌于日”和“若所爱在外”。对于“无厌于日”和“若所爱在外”,笔者是这样认为的:“在夏天,对于日光的照射要不知满足,就是多晒;对于户外活动,要像有所爱的人或物在外面吸引一样,即多做户外活动。只有这样才能让体内多余的废气、垃圾尽量地向外排泄,才能保证秋冬时人体收藏的是精华,而不是糟粕。”
冬病与夏治
一个健康人在自然界一年四季的变化中,会主动地顺应自然界的变化,“执中致和”。在维护自身稳态的同时,主动地、缓和地融入自然界的变化之中。故有学者将健康定义为“内环境的稳定和对于外环境的适应”。
病人和健康人的不同在于无法在自然界的变化中维护自身的稳态,在顺应自然界的变化时不是主动的、从容的,而是“拆东补西”,捉襟见肘。对于健康人,冬季阳气潜藏于内时,即使顺应了阳气的潜藏,也还有起码的阳气留在体表,维护着体表的正常功能。如果阳气本身不足,冬季阳气潜藏于内时,便无法留下足够的阳气维持体表的正常功能。
冬季阳气无法“主表”,阳无力化气便导致了邪气“结滞”于体表,形成了阳气不足和阴邪结滞在体表的恶性循环。因此,便有了主要集中在“慢性支气管炎、支气管哮喘、老年慢性阻塞性肺疾病、儿童哮喘、过敏性鼻炎及体虚感冒”等发于肺表、每年逢冬即发的“冬病”。
“夏治”不是针对于“阳虚”,而是针对滞留于体表的邪气“结滞”。观用于“冬病夏治”的药物便知,“以麻黄、白芥子、甘遂等辛温散寒药为主”的“三伏贴”并没有“提升阳气”的作用,其作用在于趁着炎夏阳气盛于体表的有利时机,温体表之寒凝,散阴邪之结滞。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中曾谈到“夏月宜加辛热之药,香薷、生姜之类,以顺夏浮之气”,可以作为内服药“冬病夏治”时的参考。
至于炎夏“补阳”之说,与传统的中医理论及“冬病夏治”实践都没有关系。中医传统的进补季节在冬季,因为只有冬季才是“藏”的有利时机。
王冰、朱丹溪的解释
唐代医家王冰对“春夏养阳,秋冬养阴”的解释影响极大。他认为“春食凉,夏食寒,以养于阳;秋食温,冬食热,以养于阴”,“养即制也”。朱丹溪在《不治已病治未病》文中认为:“食凉食寒而养其阳,圣人春夏治未病如此……以之食温食热而养其阴,圣人秋冬治未病者如此”,即是继承了王冰之说。
首先需要指出的是,这两家的解释与《黄帝内经》的“四气调神”本义不同。但在治病疗疾的时候也有参考价值。
在顺应自然界阳气的升降浮沉的过程中,过与不及,均属病态,需要调整。王冰、朱丹溪的理解就是针对“太过”而设的,顺应春升,升发太过则需凉来使之“平”;顺应夏浮,发散太过则需要寒来“制”,其余类推。
冬吃萝卜夏吃姜和春捂秋冻
前面说到“春夏养阳,秋冬养阴”在《内经》中的本义为“春夏顺应升发,秋冬顺应收藏”,此为“顺”治;针对“四气调神”太过而形成的病态,需要“制”,此为“逆”治。
这样对于民间流传很广的“冬吃萝卜夏吃姜”和“春捂秋冻”,便容易从“四时阴阳者,万物之根本也”这个“本”来解读了。“春捂”是避免春寒遏制体内阳气的升发,“夏吃姜”是预防阳气发散不够,“秋冻”是避免热壅,“冬吃萝卜”是预防阳气藏得太过而生郁滞。